冯良不动不做声。赵先生起身:“世人百态,想必你我都是看过了,如此心若赤子之人,委实难得。你若无心也就罢了。若是有意……”话到此处略窒,低声喟叹:“便是错的,也是做了方才知道。别就那么看着,以后想后悔,都没了由头。”冯良听得赵先生语中隐隐有萧瑟之意,便坐正了身子抬头去看,却只望到一个离去的青影。再转回头来,继续盯着火盆楞楞发呆。直到炭火全熄,寒气侵来,方清醒过来去歇了。待明日起来,两人又同无事一样,冯良只管继续躲着郑三,赵先生也只做不知情,偶尔还会帮冯良遮掩几句。由此开始,郑三便自力更生起来,约莫着半月便出山一次,除了买卖皮货工具,还捎带些野味给镇上的酒馆。那次他去吃饭就发觉了,山里人吃腻的东西外面居然当成大菜来卖,还贵的离谱!这样的钱不赚可实在没有道理了。村人起初还嘀咕猜疑着:莫不是郑三想从山外骗个姑娘回来?还是山外有什么好处可捞?等了许久也不见他有什么动做变化,也就慢慢见怪不怪了。时令到了小寒。山中的野物,早就南迁的南迁,冬眠的冬眠,少有出来活动的了。若大个山林沉寂了不少,猎人们也都纷纷收起铁叉弓箭,打上一壶烈酒,在自家或亲友的热炕头上聊聊家长里短陈年老事,惬意的闲到过年开春。这一年下来,也就这个时候能歇息几天,自然要好好地享受享受。又是郑三该出山的日子。头天下过一场大雪,今日虽然是大晴天,可分外的冷冽。郑三捆扎好了货物,将驴子牵出院门。刚走两步,被风一刺,冷不丁打了个喷嚏。于是折身回房又拿了件皮袍穿上,这才动身上路。这是今年最后一趟进城。把这些制好的皮子卖掉,再多买些过年用的物事,年前就不用再出去了。他不用再出去,冯良却不能不来。这些日子足够长,种个萝卜都能拔来吃了。还没想明白,也该催催他了。再说没准他一见自己就想透了也说不定,郑三寻思着。打明天开始就去赵家蹲着,就不信堵不着他。郑三拿定了主意,就想着早早的来回。只是山路被大雪一盖,有点不辨高低,深一脚浅一脚的,怎么也走不快。这般走到晌午,才走了平时的一半多些脚程。郑三有些焦躁,早知如此就该再等几天再出门的。看这情景今日只怕不能一次来回了。在山外多耽搁一天也没什么,只是他算着这两天冯良又该来了,要是正好错开,那不又要白白等好多日?眼看着日头已高,郑三打算先寻个地方把中饭吃了。幸亏这次出山给酒楼捎带了几只野鸡,只要生个火烤了来就成。要不饿着赶一天路,那滋味可真不好受。打量了下四周,似乎是到了那次山猪挪窝的地界,郑三记得这附近有个山洞,可以避下山风。走了一段,忽然听到一丝杂音。待停下来细听,又静寂的只有簌簌落雪和枯枝折断的声响。郑三等了会不见异常,只当自己听错了,抬脚继续走路。那一直老实的驴子,却突然大叫起来。郑三吓了一跳,正想抽它两下,前方也传来一阵驴鸣。驴子?冯良!这个时候在山道上牵驴行走的还能有谁?当然只有他了。郑三心下一喜,加快脚步,朝发声处赶去。转过一个山脚,果然看到了冯良,只是他半倚在山壁上,褡裢斜斜地挂到了臂膀上,里面的物件也有几样散落在地,脚下靴子少了一只,就那么只着布袜踏在雪地上。看郑三来了,也不做声,依旧白着脸发愣,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。郑三本来的满心欢喜让这场面登时吓了个踪迹全无,赶过去疾声问:“怎么了这是?”遇狼了?碰歹人了?都不能啊,这个时节这个地界,能见着活物才叫稀罕。又看他光着脚,也不知站了多少时候了,再不理会只怕要冻坏了。问了两声他还是一脸愣怔模样,就伸手去拉,想搀起他来。冯良被他一扯方有反应,向前迈了一步,忽然吃痛出声,险些跌倒在地。郑三急忙抢起,低头看他,冯良低声应道:“脚崴了。”郑三“哦”了一声,心说难怪要脱掉鞋子。转过身来抬起他的胳膊搭到自己肩上,打算架着他先去寻个避风处。冯良半点也不配合:“崴到的是穿鞋的那只!”郑三挠了挠头,转过身来半蹲下将他负到背上,一手托住,再用另一只手挽了两只牲口的缰绳,蹒跚向山洞走去。冯良还有牵挂:“我的货还在地上。”郑三不理他继续走。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个,那些东西散那里堆到烂也不会有人来拣!到了山洞里,先将他放在一边靠着,脱下自己的皮袍仔细铺到地上,扶他坐定了。再到外面捧了一大堆雪来。冯良一直坐那里看着他来回动作不做声。此时见他伸手来脱自己的靴袜,瞪他:“你做什么?”做什么?给你搓脚!就那么光着脚在冰天雪地里傻站着,也不怕把脚站废了。郑三先查看了下扭着的那只,见无大碍。就握了一捧雪大力去磨那只冻的冰凉的那只。抬头见冯良还盯着他,就开口示意:“你自己也弄点雪搓搓手。”这人也不知道是怎么长大的,这么大冷天出门居然连个笼袖都不带。搓了一会,见那肤下慢慢的泛出红色,也有点热乎气了,郑三方才吐了口气,放下心来。轻轻放下,再把皮袍翻过角来盖好了。起身去生火准备烤野鸡。幸亏上次夜宿的时候收了不少柴火在洞内,要不这冰雪一浸还真不容易。用随身火石打着了火,郑三添柴的功夫,才有空闲问:“你刚才那是怎么了?”冯良道:“那个畜生!走在路上无端大叫起来,害我吃了一惊。脚下踏错,不知道踩到了什么石头,险些跌下山崖去。靴子又不知为何被挂住直向下坠,挣了一会才脱开,亏得我抓住旁边的树木,要不就真摔死在这里了。”郑三听他说的惊险,语气中又带着惶恐,大有后怕之意。便转身伸手,轻拍他后背两下,再回过头来继续照料火堆。冯良被他拍的一楞,然后领悟这是安抚之意,顿时噤了声,再也不发一语。郑三烧旺了火,从冯良行李中翻出个瓦罐,烧了点雪水。正好给鸡开膛褪毛。又搜出些细盐来抹到鸡肉上,就着火堆烧烤起来。冯良也不做声,只是坐那里瞅着他折腾。过了一会,鸡肉渐熟,香味便渐渐散了出来。冯良肚子忽然咕得响了一声。郑三听到,回头冲他嘿嘿直乐。冯良狠狠的白了回去。郑三喜滋滋的继续翻着烤肉,觉得这个模样的冯良真是好看。两人这样坐在一起又难得的安静,却是从来都没有过的。片刻肉熟了,郑三撕了半只递给他。冯良也不谦让,接过来大口就吃。郑三边吃着烤肉,边去仔细瞅他。此时山洞内已经被火烘的热乎起来。冯良围着郑三的皮袄盘腿坐在那里,面上早就不是方才的青白颜色,两颊也有了酡意。加上吃肉吃的唇上油亮,手里还举着那半只鸡。半点也没有平日里那个奸诈商人或是斯文书生的模样。只是生机勃勃的,鲜活的让人心里发暖。冯良任他盯着,径自吃完东西,用雪擦净了手脸。方恶狠狠的瞪他:“看什么看!”郑三此时也吃罢了,听他如此问,看他如此模样,心中发痒,饶是知道会被斥骂,仍忍不住出口调戏:“看你长得好看。”不料冯良居然不恼不气,嗤声道:“整天就这点心思,还知道想些什么!我问你几样事。”郑三从未受过如此的温和对待,傻傻的点头:“好。”冯良道:“这些日子你也出了不少次山,见到外面的花花世界了罢,可有什么动心的地方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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