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碧影缓缓闭上眼：“你动手吧，我不怕。”慧得禅师见他萌生了杀她之意，难掩慌张，上面早已交待懿华郡主还有其他作用，她绝不能在此时此地，死于他眼皮底下。桑涤江最后看了碧影一眼，手腕一转，刚要抽剑，电光火石间，慧得禅师一跃来到近前，他的左手刚刚夹住剑刃想要拦住剑势，已经发觉不对，这剑气看似凌厉，实际上根本没有凝聚内力。他还没来得及防备，桑涤江便以迅雷不及之势夺过他右手上的瓷瓶，而后在顷刻间回身，抱着碧影跃上窗棂。他回头道：“剑刃上涂了剧毒，你最好不要乱动。”慧得禅师看了一眼被剑刃割破的手指，惊疑万分，到底不敢再挪动一步。摆脱了慧得禅师，桑涤江立刻抱着碧影从窗口跃下，外面是将客栈团团围住的上百官兵，桑涤江无意与他们纠缠，抱着她落在来时所骑的那匹骏马上。他猛地提缰，骏马如离弦之剑般向外冲去，离他们最近的官兵立刻围上来，想要将他们困在阵中。桑涤江自袖中取出象牙扇骨山水折扇，在扇坠处轻轻一按，折扇的十六档扇骨化作十六把利器飞向四周，众人还没看清来物，象牙扇骨已经深深刺入胸口。桑涤江看准了时机，在众官兵受创时加快马速，一举冲出重围，将众人远远甩开。“追！快追！绝不能让他们跑了！”桑涤江选择了一条岔道极多的道路，不到半个时辰，已将那些官兵彻底甩掉。只是身下的骏马疲倦不堪，再难承受更多的驱驰。桑涤江将碧影抱下马，自袖中取出瓷瓶，拔开木塞，将一颗桂圆大小的乌黑药丸倒在手掌中，仔细嗅了嗅，才放到她唇边：“应该没有问题。”碧影果决地将药丸含入口中，苦涩的味道传遍四肢百骸，靳寻就是为了替她配这味药，才会毫无防备，死在慧得禅师之手，可她力量太过薄弱，连为他报仇都做不到。她咽下药丸，颇为遗憾地说：“涤江，你的剑要是真的涂了毒就好了。”桑涤江看向远方的山峦，郑重其事地承诺道：“你放心，靳兄的仇，我一定会报。”他说会报仇，就一定会报仇。她总是相信他的，迄今为止，他从来没有辜负过她的信任。服下药，她觉得胸闷的症状缓解了一些，这才问道：“涤江，接下来我们该去哪里？”“如今各州戒严，我们一时半会出不了姑苏，”桑涤江露出疲惫神色，“为今之计，只有暂时避入辞仙楼。”她略微有些惊讶，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，可是辞仙楼不过是一座临湖小楼，一旦有官兵来搜查，他们该藏匿于何处？莫非这楼还有什么玄机？他们回到太湖之畔时，那些官兵已经不见踪影，毕竟一般人绝不会料到，他们会在这种时候折而复返。楼内如同被洗劫一般，一片狼藉，桑涤江牵着碧影的手，小心翼翼避开满地碎瓷片，在檀木书案前驻足。他以特殊手法在案上轻敲九下，厅中央的一块莲花方砖突然陷下去，显露出前往地下的通道。桑涤江轻声道：“碧影，趴到我背上来。”碧影乖巧地点头，伏在他的背上，桑涤江反手将她箍紧，背着她步入密道，他们刚进去，那块方砖立刻复归原处。通往地下的阶梯很陡，桑涤江走得很慢，碧影一动也不敢动，生怕给他增加负担。她静静地将头贴着他的脊背，莫名地心头发涩。他也才二十一岁，这本不该是他风华的尽头，可此时此刻，他要同她一起藏身于暗无天日的地下密室，不久后的将来，他也许还要隐姓埋名，蕴藉光华，背负着乱臣贼子的罪名，度过那些对他而言可能意味着苟且的岁月。活下来，于他和她而言，到底是幸运多些，还是不信多些？走了几百步后，桑涤江将她放在地上，用火镰点上一支蜡烛后，温雅地对她说：“到了，你饿不饿？这里有干粮。”“我现在吃不下，”碧影有些好奇，“你竟然在这里备了干粮？”他的声音无波无澜：“七年前，此楼竣工后不久，我就被父亲关在这里。那段时间，让我想明白了很多事，后来偶尔得闲，也会来这儿静坐几日。”碧影问：“你被关在自己设计的密室中？这么说你父亲看过你的营造图？你做了什么，惹得伯父那般生气？”“最先是兄长看过我的营造图，那时我一心想要劫囚，兄长他劝说无果后告诉了父亲，”她问什么，桑涤江就答什么，“我被诓骗进来，在这里待了一个月。”碧影已经全然明白，这个由他而起的赌约给孙家带来了灭顶之灾，即便不是他的过错，他也绝对做不到置身事外，所以他甚至想到了劫囚这个法子。她试着转移话题：“你为什么要在辞仙楼底下修个密室？”桑涤江道：“这并非密室，当日他要建百尺危楼，我不甘示弱，决意修一座太湖水邸。”她还以为自己是在辞仙楼底下，原来是在太湖深处，这样想着，她更加难过，他年少时心高气傲，志在凌云，却在癸亥花朝案后被磨平了锐气，隐忍多年，最终还是败在那些魑魅魍魉手下。☆、“你的身体还难受吗？”桑涤江温柔的话语钻入耳中，碧影微微一笑，表示自己已经无碍。她摸着墙壁走了一圈，发现这里远比她想象的要大，应该是一间方正且广阔的厅堂。更让她诧异的是，每走几步，手下就会有不一样的触感，仿佛她触摸的不是墙壁，而是精巧的窗棂。她忍不住问：“涤江，这是什么？”“是琉璃窗。”碧影觉得很是新奇，这么说透过这些窗户，就能看到湖底的景致。桑涤江道：“等过几日，你的眼睛好了，可以亲自看一看。”碧影点点头，突然朝他的方向，问出了那个盘桓在心头良久的问题：“涤江，我一直没有问你，之前说到去劭元国，你只说那是个合适的去处，却从来没有说过会同我们一起去。现在，我问你，你会同我一起走吗？”终于还是问出来了。之前她心里隐隐有些猜测，可是不敢深想，不敢细问，怕得到确定的答案后，自己无力承担那个结果。桑涤江眸光明灭，深深地看着她，温言道：“我总是同你在一处的。”碧影一怔，而后轻笑出声：“好，我记住了。”他们在这里度过了无比漫长的三天。这三天里，没有白天，没有黑夜，只有他和她。在静谧安宁的湖底，没有什么可以打扰到他们，那些烦扰喧嚣都远了，恩怨情仇都淡了，他们的生命里仿佛只剩下彼此。他们睡在同一张榻子上，会拥抱，会接吻，却迟迟没有更进一步。她倚在他怀里，呼吸有些急促：“为什么不要我？涤江，我想要你。”桑涤江揉了揉她的头，耐心地同她解释：“我们不必急在一时。”碧影没再说话，鼻子却微微有些发酸。到底是来日方长，还是你不想误我终身？“已经过去三天了，”碧影故作轻松地笑笑，“也许等我睡一觉，醒来时眼睛已经好了。”桑涤江嘴角带着宠溺的笑容，附和道：“是啊。”已经过去三天了，朝廷的人也该到了，如果严郇能成功为自己开脱，那么此时他应该已经身在姑苏了。她从他怀中坐起来，双手捧着他的脸认真地触摸着，从眉眼到鼻梁，从薄唇到下颌，用她十七年来从未有过的专注和认真，细细勾勒着他的轮廓，想要记住他的容颜。可她做不到！无论她怎么努力，他在她心目中的模样都是约略含糊的，那些微妙纤细的部分，她总是无法捕捉到。桑涤江按住了她的手，带着淡淡的笑意道：“就算记不住也没有关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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